望潮
台州市委市政府唯一官方新闻客户端
清代,路桥十里长街之上有一文昌阁,文昌阁中设有翼文书院,后为缅怀在浙江大力倡导学术的一代文宗阮元,由郡守刘璈改翼文书院为文达书院,是为如今路桥区示范性窗口学校——路桥小学的前身。
清康熙十三年(1674)六月,一支拥兵数万的庞大福建军队,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路桥(当时属于黄岩)十里长街。
这支军队,是清初“三藩之乱”中的“三藩”之一靖南王耿精忠的部下曾养性所率领的——康熙十二年(1673)春,皇帝作出了撤藩的决定,次年三月,耿精忠在福建起兵造反,并“以曾养性为都督,连陷福宁诸州县”;六月,曾养性“聚众十万,趋台州,过乐清,攻破之……派军进犯金华,自犯黄岩”。
当时,军队曾驻兵在路桥。
自宋代设镇以来,路桥商风渐盛,那时已然成为浙东南重要的商埠。而北起河西街,南至石曲街,依偎南官河而建的十里长街,凝聚了江南市井的神韵,呈现着万物涌市、万商云集、车马辐辏的热闹景象。
一番考察后,曾养性决定驻兵在十里长街的南星桥畔(现磨石桥)。那时的南星桥畔还是一片低洼地,曾养性下令筑堤填址,驻扎军队。
当南星桥畔渐成一片高地时,曾养性下令在此建造文昌阁。作为中国传统的祭祀建筑,修建文昌阁,有祭祀传说中掌管文运功名之神,保一方文风昌盛之意。“‘三藩’起事,一面打着‘复明’的旗号,一面还打着‘尊孔’的旗号,虽是政治图谋,但文昌阁的兴建,客观上推动了路桥文教事业的发展。”路桥区作协主席李异说。
正如史书中记载的那样,后来,康熙皇帝平定了“三藩之乱”,耿精忠被处死,他的部下曾养性也在北京被处以凌迟之刑。
但千里之外,曾养性下令修建在路桥十里长街上的文昌阁却被保留了下来。
这是一座极为壮观的建筑,“前有二层楼三间,兼当大门用;后有二层楼五间,是主房;左右有二层厢房各三间;最后是平房八间。门楼上是‘奎星楼’。主楼用四正柱立于浮雕大青石磉上,雕梁画栋,内祀文武二圣”。
翼文书院就设立在其内。
关于书院的具体始建时间,暂时不能在已有的文献中找到,只知晓大约是在康熙至乾隆年间,这里正式成为教育场所,且文风鼎盛,“学子非但有路桥本地人,还有黄岩城里及台州各地人”。
翼文书院后改名为文达书院,是因为一个人。
阮元(1764—1849),字伯元,号芸台,晚号雷塘庵主、怡性老人,扬州人,深受乾隆、嘉庆、道光三朝倚重,历官各地,屡任要职。这位先后在浙江任职12年、政绩显赫的清代名臣,一生都以提倡学术、振兴文教为自任,备受学界推崇。清道光二十九年(1849)阮元去世,享年85岁,皇帝下诏给予他高度评价和优厚抚恤,谥号正是“文达”。
阮元担任浙江学政时,是乾隆六十年(1795),他当时只有31岁。学政这个官职,大概相当于现在的省教育厅厅长。
阮元在浙江各地巡视教育,来到路桥时,就宿在文昌阁里。晚上,他翻阅翼文书院学子的作业时,发现有些学子的文章颇有见地,特别是李诚、蔡涛、施彬等人,便特意命人将这几人叫来,当面鼓励了一番。后来,阮元曾想向朝廷荐用李诚等人,因被调离浙江而未果。临走时,他将翼文书院的情况告诉了自己的朋友——接任浙江学政一职的刘凤诰。刘凤诰在巡视教育时,也来到路桥文昌阁,专门看望了李诚、蔡涛等人。
翼文书院的学生李诚,是个值得一提的人。
李诚(1778—1844),字静轩,黄岩县石曲(今路桥)人,考中廪生。“嘉庆十八年(1813),浙江学政在台州选拔文章德行优秀的廪生,选中李诚。经浙闽总督、巡抚会考核定,用为拔贡生,保举贡入京城……李诚以优异成绩晋升云南姚州通判。历官云南鲁甸通判、新平知县、曲靖州同知、南关通判、顺宁知县、邓川知州,在云南地方县州任职十余年。”
在“荒僻蛮陬”的云南边陲新平县任知县时,李诚不仅秉公执法,严惩当地罪恶势力,还大兴礼教,用自己的俸薪修建了一所桂香书院。
政务之余,李诚决心为这个“文献无征”的地方编修一部县志。因人手有限,县志的主修、总纂便由他一人承担。他四处奔走,广泛收集资料,不辞辛苦。“新平县境高山峻岭,多少年来不曾有知县亲临,当李诚在乱山中艰难步行,出现在山民面前,山民们无不惊讶而动容。经一年的辛劳,于道光七年三月修成《新平县志》,由云南学政李棠阶作序”。在《新平县志》序中,李棠阶对李诚不吝赞美,“自疆域、田赋,以至节孝、艺文诸目,靡不毕纪”“读静轩之志,而静轩之政可见,即静轩之学亦可见”……
李诚还耗时多年,编写出两部山水巨著,一部是《水道提纲补订》二十八卷,另一部是《万山纲目》六十卷。其中,《万山纲目》将全国山脉分为三大干,记叙得非常详尽。“非寻常山志侈谈名胜、广载诗文可比,是一部具有实用价值的地理著作”,亦是“清末台州先贤对文化事业的贡献”。
咸丰元年(1851),路桥里人置田百亩,以作为文昌阁及翼文书院的经费,书院中的读书声琅琅不绝。
清同治年间,翼文书院还迎来过一位厉害的人物来此教书。
赵之谦(1829—1884),绍兴人,初字益甫,号冷君,后改字撝叔,号悲庵、梅庵、无闷等,清代著名的书画家、篆刻家。
同治五年(1866)二月,赵之谦来到黄岩,同年九月回绍兴料理亲族婚娶、祭祖等事宜,十月中旬又返回黄岩,至第二年春天离开黄岩寓居杭州,前后共在黄岩生活了一年左右。这一年时间,他“在离县城三十里的翼文书院教书授徒……由于有赵之谦这样一批名家任教,路桥文风大开,莘莘学子以进入翼文书院为荣”。
同治三年至十一年(1864―1872),刘璈任台州郡守。为缅怀阮元对浙江文教作出的巨大推动作用,他把翼文书院改名为文达书院。
“刘璈主政台州期间,一面抓城市复建,一面抓文化教育。他重建、扩建或整顿充实的书院有三十二所,义塾八十九所,民国《府志》称此时‘台之文教乃大振’。当时文达书院十分有名,与九峰书院、樊川书院齐名,并称‘黄岩三大书院’。”李异介绍道。
编写了《路桥志略》的杨晨,也为文达书院的历史添了浓重的一笔。
杨晨(1845—1922),名保定,字定孚,又字蓉初,晚号“月河渔隐”,路桥河西杨家里人。同治四年(1865)中举人,光绪三年(1877)为进士,殿试二甲第8名,为浙江首位。因才学优秀且品行端正,杨晨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,充国史馆协修,散馆,授编修;后考取御史,补山东道监察御史,再补江南道四川道御史,充监试官等官职。
虽然一直在外省任职,但杨晨心里始终记挂着家乡与家乡百姓。光绪十五年(1889),浙江发生大水,杨晨与省籍京官一道联名上疏请求赈济,“朝廷拨国库十万,救济杭嘉湖,而台州却一钱未得,为此,他再次上书《历陈台州疾苦情形疏》《为台州水灾请赈疏》等,反映台州灾情,得万金济灾,使台州灾民获得实惠”。不仅如此,杨晨还自掏腰包,在路桥河西一带向灾民施粥施钱。
光绪十七年(1891),杨晨辞官回乡,在文达书院担任主讲老师,并捐助经、史、子、集图书两千卷。这天深夜,周遭万籁俱静,回想着先贤办学之道的杨晨一时思绪万千,越想越心潮澎湃,索性坐起身来作了一首诗,名为《登文昌阁》,诗曰:
“杰阁峥嵘傍斗杓,使君当日此停轺。
双峰山映三汊水,十里街分五道桥。
经学静轩传世业,儒宗云海树风标。
我来花外扶筇立,喜听书声满绮寮。”
李异认为,这首诗的颈联点明了文昌阁是路桥清代的文化渊薮。“‘使君’指阮元。‘双峰’指路桥人峰山的大、小人尖。‘五道桥’不是确数,一说指横跨月河上的桥:如福星桥、中桥、涌金桥(三桥)、卖芝桥、王桥;一说指主街道上的桥:如福星桥、新安桥、南星桥(磨石桥)、三透里桥、塘桥。‘静轩’指清代石曲史志家、藏书家李诚,‘云海’指南栅廪生黄云海”。
一首诗作罢,杨晨叫人将内容刻在了一面长方形的枣树板上,并悬挂于文昌阁奎星楼的窗口,以此激励文达书院的学子们踩着先贤的足迹,不断前行。
光绪二十八年(1902),黄岩知县韩铨改立文达书院为“筠美学堂”,附设“文达初等小学”。
民国十八年(1929),并为完全小学;民国二十一年(1932),称黄岩第四区中心小学,并把隔墙的北斗宫的一部分房屋并入学堂内;1941年5月,学堂被流窜至此的日军一把火烧光。
光阴荏苒,斯楼虽毁,但路桥的文脉仍在延续。
路桥小学,位于永跃街,有54个教学班,2444名学生,153名教职工,是路桥区示范性窗口学校,前身正是翼文书院。
在这里,“翼文”无处不在。
路桥小学有三个可爱的吉祥物颇受孩子们喜欢。一个叫“路路”,而另两个,一个叫“翼翼”,一个叫“文文”。在一年级新生入学仪式上,三个吉祥物会和学校的老师们一起,在校园门口热情迎接新同学的到来。“‘翼翼’代表着希望,‘文文’代表着以文化人,是一种传承。”路桥小学党委书记徐军礼说,一年级的孩子们跨进象征他们正式成为小学生的校门后,还会收到学校定制的“翼文袋”,里面有精心设计的姓名牌、铅笔和录取通知书等。
“六一”儿童节时,路桥小学还会组织“翼文市集”活动。四到六年级每班一个摊位,各班同学集结整个班级的智慧,给自己的摊位起名字,精心制作宣传海报、标语,广告牌,还要使出“十八般武艺”,吆喝叫卖商品,孩子们动手动脑,将美妙的节日气氛拉满……
2021年3月,由路桥小学联合路桥区慈善总会和台州市新华书店创办的“翼文驿站”,在路桥小学西门开业。在学校建一处“让爱流动起来”的地方,让孩子们看见世界的美好和善良,这是翼文驿站成立的初衷。“这处两层的场所,承载着3个功能,为接送孩子的学生家长提供一个休息的地方;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免费的二手衣服和鞋子、午饭和茶水等;通过‘墙上的咖啡’活动,既锻炼高年级学生的社会实践能力,又传递爱心。”徐军礼介绍,概括来说,就是“家长歇脚地、路人援助点、学生实践场”。而如今,翼文驿站已运行了两年多,广受好评。
不仅仅是素质教育,在路桥小学,还开设了国学诵读课程《翼文晨韵》,每个年级一本,由该校的老师精心编写,选取了适合各年级段孩子的经典文学诗歌,如适合六年级孩子诵读的小古文《醉翁亭记》、现代诗《希望》《秋天》、古诗《约客》《偶成》等。“我们希望孩子们能够浸润在文化里。”徐军礼说。
参考资料:《浙江文史记忆·路桥卷》/李异、管彦达著,路桥文史丛书《千年古镇——路桥十里长街》,《赵之谦与黄岩》/徐葆初,《李诚与〈万山纲目〉》/严振非等
见微知著
临海市博物馆原馆长、文史专家 徐三见
就现今的路桥区域而言,翼文书院在其历史上的影响之大是毋庸置疑的。与扶雅书院相比,翼文书院坐落在商贸特别发达的十里长街——路桥镇内,不仅经济基础远远优越于新桥,地理位置也远胜于新桥,这些都是以管氏家族为主体开设的扶雅书院所无法企及的。
就师资力量言,像赵之谦、杨晨都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。赵之谦为晚清金石书画大家,后世称其“为清末写意花卉之开山”,学术上也相当了得,所著有《补寰宇访碑录》《六朝别字记》《江西通志》《国朝汉学师承续记》《悲盦居士诗剩》及《章安杂记》等。近年汇集出版的《崇本堂藏赵之谦翰札》五册中,前三册为《论学丛札》。这些翰札直接反映了其学术思想体系及深度。而杨晨则是路桥当地人,少时即就学于翼文书院,后来考中进士进入仕途,归官返里后仍“手不释卷”,著书不懈,“尤留心台州掌故”,同时还全身心投入到文达(即翼文)书院的教学之中。
民国《台州府志·学校略》对文达书院是这样记述的:“在(黄岩)县东南三十里路桥文昌阁,咸丰中建,本名翼文,同治中刘守璈更名。祀阮文达元,配以郡人金鹗、洪颐煊、沈河斗,邑人施彬、李诚,皆文达门人也。”内中的金鹗、洪颐煊、沈河斗俱临海人,都是阮元来台州巡学时所拔擢。《台州府志》称:“(金)鹗幼承庭训,端重如成人……同时仪征阮元、高邮王引之……交相推服无异辞。”称洪颐煊:“少苦志力学,与兄坤煊、弟震煊读书僧寮……颐煊、震煊同以经学受知于学使阮元,檄调杭州肄业敷文书院。”而称沈河斗则为“临海岁贡生”。民国《临海县志》载曰:“廪生,为阮文达所赏,调入诂经精舍肄业,分纂《经籍籑诂》。”此三人与文达书院的前身翼文书院并无直接关系,其配祀于文达书院,乃因他们与邑人施彬、李诚都是台州学子中学有所成的佼佼者,且“皆文达门人也”的缘故。从刘璈对书院改名及奉祀对象的安排这一举措可以看出,这位刘知府对文教之重视、对人才之尊重。
路桥小学对翼文书院优良传统的继承与弘扬亦可谓别出心裁,他们精心制作了以“路路”“翼翼”“文文”为名称的三个吉祥物和“翼文袋”。“路路”显然是象征性的地标,而“‘翼翼’代表着希望;‘文文’代表着以文化人,是一种传承”。当一年级新生入学时,他们在入学仪式上赠发迎新。应该说这种创意特别有意义,值得我们为之点赞!
编辑:吴世渊
审核:诸葛晨晨
监制:于 鹏